2008年元月28日,火车在刚过湖南郴州站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已经停了十多个小时。漫山遍野的冰挂已经再也没有人惊叹了,现在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了。车厢里到处是扔下的各种的垃圾。车里的旅客都是满面躁色,骂骂咧咧的。也是的,按平时算这都可以在武汉广州之间跑个来回了,现在车却停在这里,没吃没喝,又冷。
两个没座的老乡坐在红蓝色的大编织袋上。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乡在一个小背包里翻找着,拿出一个个纸袋,红艳艳的一个“m”印在上面,一看就知道是麦当劳叔叔家的东西。周围的人都是已经差不多六七个小时没吃东西了,鼻子里马上就闻到那香味了。同伴笑着问:“还私藏了点儿吃的啊?”拿袋子那人做了一个躲闪的动作:“这个可不能吃!”
“不是吃的?”
“是吃的,但是是带给我儿子的。”
“都饿得要死了!先吃了它,回去再买点儿不就是啦。”
“我们那里哪有卖这个的!外国的麦当劳,可贵得很。像个包子似的,中间夹上块肉,就要上十块钱一个!买了给我儿子尝尝味儿。”那拿袋子的大叔,黝黑消瘦的脸上。菊瓣似的皱纹里流露出笑意。他又有点儿歉意似的对同伴说:“记得还有几个鸡蛋呢,啥时候吃掉了?”
另一个哈哈一笑:“还有呢?也不想下我们从等车到现在,花了几天时间?”
天色渐黑,火车上的广播还在重复播着:“因冰冻原因,导致本次火车晚点……”
夜晚七点多,有附近的村民得知情况,过来卖吃的,鸡蛋要两块钱一个,热水一块钱一杯,还有泡的方便面,十块钱一包。大家疯抢而上,坐在包上的那两位却是看着大家吃,相互靠着聊天:“这不叫宰人吗,贵得死人!两餐不吃,也饿不死的。”
“他这个时候不宰你,等到火车跑了再宰啊?唉,要是晚上通了车。就好了,明天白天就能直接坐汽车回去了。”
“是啊!”另一个说,“这路上都耽误三天了,也不能打个电话回去。过完年后,工地上要把押的工资发了,我就去买个手机。你要不是今年把手伤了,怕是已经买了吧?”
带了汉堡回家的男人把手伸出来仔细看了一下,往上面哈哈气:“我原是打算买个三四百的手机呢。只要能打电话接电话就行了。但今年是不行了,看明年吧。好在这伤现在不怎么显了。我生怕过年回去时还红色色的血肉一片。”
“工头还算仁厚呢,两个月没上班还给了你生活费。药费也给了一半吧?”
“是啊。说是年后给另一半。”他把那背包放在腿上,半天没出声,又长叹了一口气:“唉,就怪我,答应儿子买汉堡包,买到了就急着打了个电话回去。我现在就后悔死了,说今天白天就能到家呢。现在都没到,也不知家里急成啥样子了。”
“就是啊。我还好没说啥时候能到家,只说车票买到了。唉,慢慢等吧。你这身体不好,受了伤,要不要买点儿吃的啊?饿长了,你受得住不?”
“不用不用!这里买啊,比那麦当劳还贵呢。忍忍吧,明天就到家了。那天打电话时儿子说了,家里的人要等我回家才杀猪,好吃上新鲜肉呢。回去就有热汤热菜,多好!对了,我还不能把这个包放在怀里,等下里面的汉堡包会坏了!”
列车还停在这大雪漫天的山里,这位父亲,他把放着汉堡包的黑色背包挽在手上放在身边,受伤的手放在嘴边不时哈气暖一下……
直到第二天下午,火车才到站。那个中年父亲,一手扶着扛着的大袋子。一手提着那个黑色背包挤下火车。包里,还放着那个温暖的汉堡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