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杂货店一般到晚上就会打烊。店员艾菲德换下工作服,穿上外套,准备回家。在他出门时碰到了店主凯尔。“等一下,艾菲德。”凯尔看着他,非常温和地说。
“还有什么事吗,老板?”
“你可不可以在走之前,把口袋里的那些东西留下。”凯尔平静地说。
“什么东西?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?”
“艾菲德,你口袋里有一本签字簿、一支唇膏,还有至少两管牙膏。”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艾菲德申辩,“你以为我疯了?”他的脸有些红。
凯尔两眼盯着他,冷冷地。艾菲德不知该说什么,他目光试图逃避老板的逼视。不过不久,他的手伸进衣服口袋,掏出了那些刚才偷的东西。
“艾菲德,无关紧要的偷窃,嗯?”凯尔说,“你能不能告诉我像这样的事多久了?”
“这是迄今为止我第一次拿店里的东西。”
凯尔声音明显提高了,“到现在,你还在骗我?你以为我那么蠢吗?嗯?你以为我不知道店里发生了什么?嗯?那我告诉你,你已经偷窃店里的东西很久了!”凯尔露出一丝莫名奇妙的微笑,“我并不喜欢叫警察,但是我想应该通知你父亲,让他知道我不得不把你丢进监狱。”
“我父亲不在家,他是个印刷工人,要上夜班。”
“还可能谁在家?”凯尔问。
“我的母亲。”
恐惧让艾菲德也提高了声音,不过他却是为了表现自己并不怕任何人,当然包括家里的大人。每次遇到麻烦的时候,他总是装出这样的神态。从他离开学校,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。那时,他也是像今晚这样说得底气十足。
“请等一下!”看到凯尔正走向电话机,艾菲德说,“你没有必要把其他的人卷到这事里来,你更没必要告诉我母亲。”他还是尽量保证声音很大,但实际上,他还是一个孩子。他心里呢,又十分希望家里有人来为他脱困。这时,凯尔已经联系到了艾菲德的母亲,并请她务必尽快来店里。
母亲来时,一定匆匆忙忙,一定很愤怒。她可能会对自己大吼,然后不容自己解释,就把自己拖回去,艾菲德心想,如果事情是那样,她会让自己感觉还是个孩子。不过在警察来之前,还是让母亲把自己带回去。
2
凯尔打完电话,便坐在那里,等着艾菲德的母亲。屋子里两人都是一言不发。直到他们听到有人敲门。凯尔先生站起来,开了门,“请进,夫人”。说话时,却是一脸的严肃。艾菲德的母亲面带微笑,首先伸出了手:“您好,我是哈格太太,艾菲德的母亲。”
凯尔先生对她进来的神色和举动很意外,她竟然如此的镇静、平和而且礼貌。
“艾菲德给您添麻烦了吗?”哈格太太询问道。
“他是,嗯,他拿走了店里的一些商品,像牙膏、唇膏这样的小东西,都是他比较容易出手的。”
哈格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,声音有些悲伤,“是这样吗,艾菲德?”
“是的。”
“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”
“我认为我能够花钱了。”
“但是你用钱做什么呢?”
“我想和其他男孩子一起流浪。”
母亲停止了追问,她伸出手,轻轻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,好像表示明白他的感受。而且似乎并不想太多地责备儿子,只是冷静地说:“在做任何事情之前,如果你能听我说的……”她转过了头,又一次看着凯尔,面带微笑:“凯尔先生,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呢?”
“我想应该报警,这是我现在要做的。”
“好的,我也是这么想的。不过,也许我们可以再想想,一个好的决定对于某个年龄段的男孩以后的一生可能影响很大。不过,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这孩子是我儿子。”
听到这里,艾菲德突然感觉母亲变得如此陌生。他看到母亲还是面带微笑,继续说:“我想知道您是否还有其他的方法,要比我把他领回家更好?他看起来像个小伙子了,但是让他们懂得一些东西,还是需要很长时间,不是吗?”
凯尔先生原以为艾菲德的母亲来的时候会很紧张,会因为害怕而发抖,会含着泪请求饶恕她的孩子;但是没有,她是如此的镇静、平和以致凯尔自己心里有了负罪感。
凯尔先生想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,表示赞同这位母亲的意见。
“其实,我也并不想这么无情。”他说,“这样吧,告诉你儿子以后不用来这里了。这事就这么过去了,怎么样?”
“我不会忘记你的善良。可惜我们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。”凯尔先生接着说,“但是很高兴能认识你,你无需感谢,我只是想做一点善事,仅仅是这样。”
他们握了手,仿佛都挺欣赏对方,那情形就像他们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。
“晚安,先生。”
“晚安,哈格夫人。非常抱歉。”
3
哈格太太带着儿子离开了杂货店。他们沿着街一直走着,谁也不说话。母亲走得很快,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。过了一会,艾菲德仿佛想打破这不舒服的气氛,庆幸地说:“感谢上帝,终于过去了,以后我再不会像这样了!”
“闭上嘴,不要和我说话。你已经让我够羞愧了,如果还懂点规矩,就赶紧住嘴。”
到了家,母亲脱掉了外套,甚至都没看他一眼:“你简直就是个灾星,愿上帝宽恕你。总是这么闯祸,一件接着一件。还傻愣着干什么,上床睡觉去。”
不过在她走进厨房时,还是嘱咐儿子:“今晚的事不要向你父亲提起。”
艾菲德在卧室躺着,听着母亲在厨房的声音。在他是没有丝毫羞愧的,相反现在他为自己的母亲感到自豪,自豪于母亲的能力。“她是那么的镇静!”他觉得必须告诉母亲,告诉她是多么的伟大。但是当他走到厨房,看到母亲正在喝茶。突然,他呆住了———
母亲已经没有了先前在店里时的冷静、明亮,满脸的恐惧、紧张、忧伤。当她端起茶杯时,双手在不停地颤抖,茶水由于杯子的抖动,洒到了桌子上。但她似乎不曾觉得,嘴里还在喃喃地自语。她看起来如此的苍老。
艾菲德无声地看着母亲。母亲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阵难过。那一刻,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少年要结束了。因为在那双颤抖的手和布满惊恐的苍白的脸上,艾菲德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给母亲带来的所有烦恼和痛苦。而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自己的母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