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英俊,儒雅,有着不错的工作,是有口皆碑的好男人。没见过像他那样宠老婆的,外面一切应酬统统推掉,每天下班就直接回家。同事们笑他:“难不成家里放着一个仙女?”他不回答,只笑。那笑让所有人都相信,他正享受着蜜里调油的幸福生活。

　　但去过他家的人都知道,她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好,粗糙、任性、邋遢,他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家,不到十分钟她就能把杂志、拖鞋、靠垫扔得到处都是。他也不恼,耐心地重新把它们收拾整齐。有客人来,她和客人争吃头一锅饺子,他抱歉地对客人笑:“你看,她就是这个脾气……”第一碗饺子,必定先端给她。

　　他这样宠爱她,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,唯有她一个人不懂。是真的不懂,她的精神出了点儿问题。以前,她也是个聪明灵秀的女子,婚后第三年,她生下儿子,儿子半岁的时候意外夭折。她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病的,精神分裂症,住了一年院,病情时好时坏。医生说,这病去不了根,还是回家养着吧。

　　他开始笨手笨脚地学做饭,煎蛋时把蛋壳弄进了碗里,待一片一片捡出来时,锅里的油已经冒了烟。正熬着粥,突然听到她在客厅里尖叫,赶紧跑过去,她已经把茶杯打碎了一地。半夜里他被“哗哗”的水声惊醒,起来一看,她不知什么时候拧开了水龙头……他像照顾小孩子一样,要哄她吃饭,陪她做游戏。清醒的时候,她就坐在儿子的房间里哭,哭得声嘶力竭,怎么都劝不住。

　　这样的生活很累,也很容易让人厌倦。许多人劝他:“她都那样了,你照顾她几年,也算仁至义尽了。趁着年轻,离了再找一个吧。不然,你这辈子可就搭上了。”他不答,只是笑笑。

　　阳光好的时候,他牵着她的手上街。她看到糖葫芦、烤红薯就眼馋,他便跑着买回来,帮她捧着,等她吃完一样再递给她另一样。有时候她突然就犯了病,迎着开过来的汽车,“扑通”就躺在马路中间,吓得他脸发白、手发凉,也惊得司机一头冷汗,便连他一起骂:“神经病!”可他还是隔三差五地带她出去逛街,他怕她待在家里时间久了会闷。

　　她的病情反复无常,他们就这样,一直过了15年。

　　得知这个男人的事迹是在媒体报道中,之后,我和做记者的朋友一起去采访他们。去之前,一路想了很多,关于苦难,关于牺牲和奉献。一个男人,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患精神病的妻子,其中的艰难与辛酸,不难想象。

　　到了之后却发现,他们的家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:很干净,窗台上有一盆怒放的梅花,娇小的妻子紧紧地挽着男人的胳膊,光洁的额头、闪亮的眼睛,让人无法把她和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联系在一起。在整个采访过程中,没听到男人说过一句抱怨的话。最后,朋友还是没能免俗地问:“这么多年,就没有想过离开她吗?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一个病人,不觉得辛苦吗?”

　　男人揽住女人的肩,仍然笑,老老实实地说:“想过。有一次,我真的想一走了之。但是刚打开门,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。是的,我爱她,我没有办法丢下她不管。在她身边,我很累,但离开她,我会心痛,我的幸福和她有关……” 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