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中最美好的片段

　　据说，人在接近死亡的那一刻，此生中最美好的记忆片段会在脑海里出现。

　　这个时候，夏日的心里却一片空虚。

　　她的记忆其实很满。在晕过去的那一刹那，韩葵对她笑的脸，韩葵叫她名字的声音，韩葵侧过身子扶起她时手上的温度，无数关于韩葵的瞬间，在她脑海里如繁花怒放一般，蜂拥而来。韩葵转过身，对她招招手，顽皮地挑起眉，用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对她说：“过来，我走前面，你踩着我的脚印走。”

　　这一个她回味过无数次的片段，成了最后的定格。

　　可是她的眼角淌下了泪。她在心里说：我会就这样死了吗?

　　如果你能爱我有多好

　　夏日常常觉得，女孩子最开始都是沉睡的花朵，直到某个温暖的春天，她们遇到一个特定的人，才会苏醒。而她们的人生，也是从苏醒的这一刻真正开始。

　　对夏日来说，她的苏醒，是在冬天，因为韩葵。

　　桂林的冬天是很难下雪的，这一年，不但下了，而且不小。

　　那个时候，她刚刚喜欢上韩葵。那个早上，他给她打电话，叫她起床，然后一起去玩雪。整个学校所有的道路上都是兴奋尖叫的人群，可是她的眼里只有韩葵。因为她前一天才向他表白，他说他考虑看看。而今天，他约她了。

　　他们来到了学校外面的一片空旷的山前。那里一片洁白，无人行走过。

　　他说：“过来，我走前面，你踩着我的脚印走。”

　　她觉得这个小小的游戏充满了乐趣。他握住她的手，她一步一步紧紧跟随他。总要数着他的节奏，她才能正好走进他前一步的脚印里，既让他拉着手，又不会踩到他的脚印外面去。

　　可是这么浪漫的季节，这么浪漫的开始，并没有让他们成为男女朋友。雪化之后，太阳很好的那一天，韩葵告诉她，还是做普通朋友好了。

　　然后他们就开始称兄道弟。那之后很长时间，韩葵没有再找过夏日。偶尔校园里遇到，他还是那副开朗的样子，笑着问候她：“最近在减肥呀，瘦了一大圈啊，穿根线可以放风筝了。”

　　这就是他的关心方式。

　　夏日是不可能跟他计较的。她继续当他的“哥们儿”。后来他交了女朋友，她说恭喜。他们分手，她整夜陪着他。他再恋爱，她仍然说恭喜。

　　期间夏日自己也谈恋爱了。因为追她的这个男生是韩葵介绍的。当时韩葵对夏日说：“我们系学生会主席，人品没挑的。”

　　夏日笑笑也就同意了。

　　她于是谈了一场和韩葵差不多层次的恋爱：平时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，偶尔牵个小手，对外宣称是男女朋友，私底下从来不谈将来。

　　学生会主席高他们一届，夏日他们升大四的时候，他毕业去了上海工作。临走还托韩葵照顾夏日，很是情深义重了一番。可是两个月后，他跟夏日自然而然地分手了。

　　韩葵得知消息的那晚，拿了啤酒，跟夏日两人对喝，说他对不起她，给她介绍的人不好，所以他要赎罪，舍命陪她。无论她说什么，今天他都听她的，无论她要什么，今天他都会替她办到。其实夏日心里早知道跟学生会主席会是这样的结局，不过她享受韩葵这样陪她，安慰她，尽管她知道这与爱情无关。

　　那个时候，夏天接近尾声。夜晚的桂林，天空很干净，看得到无数的星星。

　　夏日对韩葵说：“好吧，给你一个简单点的任务，替我摘星星，一颗就够了。”

　　承诺无论什么都听她的韩葵同学说：“星星太无聊了，明天天亮，给你摘太阳。”

　　夏日笑了，也不计较他耍赖，仰头看天上那些肉眼看来小小的星星。星星白天也是会发光的，可是小星星们再怎么努力挤出所有的能量，大家也只看得见太阳光。

　　她跟韩葵有什么可计较的呢，她在他眼里多少年来也只是星星，就算闪闪发光，也只是白闪的。

　　当天晚上，喝到有点醉的时候，有流星划过，韩葵问她：“你许什么愿？”

　　她在心里说，如果你能爱我有多好。

　　可是她说：“鬼扯，我从来不许愿。”

　　当后轮爱上前轮

　　毕业后，韩葵去了上海。一年后，夏日也去了。但她到上海之后，从来没有与韩葵联系。尽管韩葵交代过她，如果她来上海，他要尽全力照顾她。

　　她常常工作到很晚，疲惫不堪。一天晚上，加班之后，她走在路上，被车撞了。晕倒之前，她发现她脑海里最后的记忆都与韩葵有关。

　　辗转有同学告知韩葵夏日受伤的消息，等他赶到医院时，夏日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。

　　夏日对此并不介意，韩葵倒是多方打听治疗方法，说她的腿很漂亮，留了疤痕太可惜。

　　很久以前，就有不少同学问夏日：“韩葵对你好到无微不至，怎么偏偏两人不当男女朋友？”

　　因为他太好了，好到觉得自己拒绝她是对她的亏欠；而她的初恋，他介绍给她的学生会主席，后来居然抛弃了她。照顾她，是因为韩葵对夏日充满了愧疚。

　　这一次，他干脆把夏日接到他家，亲自给她做饭炖汤，补她那“疑似会留下疤痕”的腿。

　　夏日养伤期间，韩葵每天忙碌不已。早上上班前，先给她做好早餐和午餐，晚上下班之后，一刻也不耽搁，直接回家，给夏日做晚饭，陪她聊天。周末常常炖整锅的汤，逼夏日喝下去。

　　夏日有一天早上醒来，发现自己如果继续呆在韩葵身边，他的恶势力会一直影响她。于是她留个字条，趁韩葵上班时，悄悄离开了。

　　她仍然在上海。因为就算不能跟他在一起，那么，离他近一点，也是好的。

　　夏日找了新工作，与汽车有关，使得她常常整日对着往来的汽车。她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向前，发现，后轮永远与前轮保持着一个无法跨越的距离，而后轮又不得不永远走在前轮已经走过的路上。

　　她觉得这些车多么像她跟韩葵。当后轮爱上前轮，它知道前轮只会往前走，从来不回头。于是，它吻遍了前轮走过的每一寸土地。

　　她以前在学校时，从大一到大四，自由选修的课里，有许多与韩葵一样。虽然上课的时候，他和他女朋友坐在一起，她还是想离他近一点。她对韩葵的说法是：“受不了，为什么我们的兴趣那么相近，选了那么多相同的课?”韩葵直到毕业都对别人说：“我跟夏日?天，她连兴趣爱好都跟我差不多，看到她像看到另一个我，我们怎么可能谈恋爱？”

　　毕业时，韩葵跟她本来都说要去深圳，结果韩葵的女朋友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在上海，于是他放弃深圳，也去了上海。当时他问夏日：“一起去吧?”

　　那个时候，夏日决定，再也不要貌似与他很亲近的那些证明。因为她能靠近他，是以她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为前提。表面上，她对他没有企图，没有私心，是个再安全也没有的无性别的好朋友。可是她为什么要当一个无性别的人?

　　于是她一个人去了深圳。

　　一年后，她偷偷去上海，是因为，在深圳，有个男生对她很好，好到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拒绝。有一天，那个男生问她：“你要我等多久?”

　　她当下脑袋里全是韩葵，隔几天，辞职跑到上海去了。

　　在她受伤期间，韩葵的女朋友搬出去住了，当时她笑着说：“我不擅长照顾人，也不想打扰你们叙旧，而且你们是很好的朋友，我很放心你们单独在一起。”

　　那个时候，夏日的心里充满了羞愧与罪恶。

　　离开上海回深圳，夏日觉得，她这一次，也该好好考虑怎么谈一场对等的恋爱了。单恋固然很美，但爱而不得，是多么叫人失落的事。而爱的同时也被爱，是多么叫人向往。

　　一直到2006年的夏天，夏日寄给韩葵一张喜帖。她终于结束了对韩葵长达7年的单恋。

　　后来她发现，如果女孩子单恋的对象是个坏男生，固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，可是，如果单恋对象是个太好的男生，可能也不见得多么幸福。因为他会令她放不下，走不开，一直陷在他的阴影里。

　　不过，好在，对她来说，有些花是开给自己一人看的，有些人是用来放在心底的。因为那一个冬天，以后一年，她的那些夏天，都开满了冰雪繁花。

　　她单恋一个人的青春，以后会在记忆的盒子里，对她温柔地绽放。

　　（赵轩摘自《知音女孩·校园版》2006年第7期，安玉民图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