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钱江大潮涌来的时刻,还有一个小时。观潮台上,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。江风带来一股咸涩又腥臊的味道,但感觉是微微的。
太阳不是很大,这样观潮恰好。
我注意到了一个人,他坐在水泥台阶上,一动不动,忽儿低头冥思,忽儿面带微笑。我觉得他有些异样,走近后发现他是一个盲人,眼睛细细的,陷在了肉里,没有一丝光亮。
再看看他的身边,左边是一对情侣,右边是一对年轻夫妻。显然,他是一个人来的。
我朝着他看。
盲人突然说:“你也看潮吗?”我吃了一惊,难道盲人能够看到我?盲人说:“你挡住我的阳光了。”
我看到,自己的阴影刚好落在盲人的身上。他竟然可以感受一片那么微小的阳光从身上游移或失去。
这样,我就算和盲人认识了。
盲人是萧山人,家离观潮点有二十多里路,每年秋季观潮日,他都会徒步前来,每次都会选择坐在这个位置。
我对一个盲人也来观潮,有些惶惑,我小心地问:“你能看到潮水吗?”
盲人说:“看不到,但是,可以听啊。譬如现在,江风在轻轻地吹,江浪在敲打堤岸,还有江鸥,应该有很多,它们在追逐。”
我惊异于盲人的描述。现场的一切,果然如此。
“还有很多人,可能有几百,或者上千,有杭州本地的,还有外地的......”
我笑问:“你怎么知道有上千人的?”盲人深吸了一口气,轻声说:“我闻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。”
我也深吸了一口气,但,我的鼻腔里,没有别的,只有那江风带来的淡淡江风的腥臊味。
离大潮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,看台上的不少人开始站起来观望,但江面仍然平静,只有浪儿在轻轻地摇。
我感觉太阳下面波光粼粼的江面,像是在酝酿着什么。
突然,盲人站了起来,大叫道:“噢,潮水来了!”
江面仍然平静,丝毫未见异样。盲人身边的人,奇怪地看着他。我对盲人说:“涌潮预报时间是14:25,现在还早呢。”盲人说:“不对,来了,我听到了。”
看台上几个拿着望远镜的看客突然发出欢呼声,继而,欢呼声汇集成一股,回荡开来。潮水果然来了。在几公里外的江面,一条白线,慢慢逼近。
也许你不会相信,第一个“看”到潮水的,竟然是一个盲人。
可是,为什么是一个盲人首先“看”到了潮水?
是的,我们无法探知一片阳光从你身上的慢慢游移,但盲人,却能身感体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