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不容易有了长假,我打电话给老同学一柯,说要到她家住几天。老公听我这样说,问,住几天?我说,不知道,看心情了,反正你加班,不能陪我。他于是无话。
恋爱时,我也曾信誓旦旦要给爱人幸福,我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到。可婚后才短短三年,我就厌倦了。生活的一成不变,老公的小心古板,没有一丝让人满意。我觉得我面前是一条模糊的路,根本看不清究竟要通向何方。
一柯是我的大学室友。在宿舍,她是最爱干净的,而我,是最不爱干净的。因为我们对对方特别好奇,所以令人不解地成为好友。四年中,我们都试图改变对方,但都没成功,为了这,把恋爱也耽误了。毕业时,我们都预言对方嫁不掉,但毕业后仅两年,我们都步入了婚姻的殿堂。几年来,我与一柯的唯一联系方式就是电话。我们意见一致:见面不如怀念。我们就一直怀念到如今。
我打电话告诉一柯我要去,我真的就去了。
时间没有在一柯身上留下任何印迹,她一如当年清纯的大学生。当然,我们都没有孩子,在首先过几年二人世界这一点上,我们完全步调一致。
她在一尘不染的家中接待了我。我没必要在意她多么讲究,我进门时没有跺跺脚上的土,也没有掸掸身上的尘,我换上她洁净的拖鞋,在各个房间到处走。她不能挑我的理,谁让她是我的铁姐们儿呢。参观完毕,我跌坐在软沙发中,就差把脚放在茶几上了。她像当年一样,朝我背上猛一拍,说,还不先洗洗脸去!我哈哈笑着去了。洗完脸,又无师自通地梳了梳头发,当我在镜子面前感觉特美的时候,我听见客厅门被推开,她老公回来了。
一柯的老公并不如她送我的照片中那样帅,但是很清新,我说不清这种感觉来自他的面目还是衣着,反正我心里明白,这是一柯调理的结果。
我跟他没见过面,但由于电话中常提到,所以没有感觉到拘束,一上来客气了几句后,我就只顾和一柯东东西西地说,把他晾在一边。
一柯问我为什么不跟老公一块来,我告诉她,他没空,我也不想。我说,一柯,你是不是感到特别幸福?她说,是呀,你难道不幸福?你觉得你老公感到幸福吗?我说,我感觉一般,至于他,我不知道,也许不。见我这样说,一柯好像觉得老公在身边不大合适,说,你,快去弄点水去。她老公应声就去了。沉默了一会儿,我问,你说幸福到底是什么?她说,说不上,在感觉吧。
杯中早就没水了,可是弄水的人还不来。一柯有点急,说,看这人,做什么呢。她起身去看,我也跟着去了。厨房没人,水壶在液化气上坐着。我们转到洗漱间去,他在,他俯着身子,把我梳头时掉在地上的头发一根根地捡起来。因为我洗脸时洒得到处是水,所以捡时很费劲,可他就是这样捡。
我跟一柯对望了一下,她的眼光让我读懂了幸福。对一个干净得有点洁癖的人来说,这样,她就足够幸福了。我丝毫没有因为我弄脏了她的地盘而感到羞愧,我没有时间想这个,我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。
在她家住了一天,我就要回去了,一柯竟然没有留我。
推开家门,屋内纤尘不染。霎时,我感到自己的家是这样的陌生,我不习惯这样的整洁。我洗了一个澡,把卫生间弄得乱乱的,我找衣服,把衣柜翻得乱乱的,我吃了点水果,把果皮摆在茶几上。时近中午,我在厨房做了两个菜,于是厨房也乱了。我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大大的,一边嗑瓜子,一边欣赏肥皂剧。
他回来了,他走进房中,把手中的两袋方便面随手扔在沙发上,看着我笑。我迎上去,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,在他耳边,我告诉他,我很幸福,我的幸福就是,当我想起来要收拾屋子的时候你说,别收拾了,屋里乱点才像有人住的样子。我问他,你幸福吗?他回答,幸福。我问,你的幸福是什么?他回答,我的幸福就是我把屋子收拾好,等你一点点来弄乱。
(摘自《北京青年报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