弟弟啊,哥哥的承诺是座山

发布时间:2022-10-01 12:09:35

  那天我刚进家门,妻子就对我说,你赶快到树恒那里去一趟吧,他又被那个疯子兄弟打了。我转身来到隔壁的树恒家,只见树恒正趴在床上轻声呻吟着,看见我进来,他挣扎着扭过头对我说:“大哥,你给我把腰揉揉。”我掀起他上衣,不由倒吸一口冷气,只见弓起的后背上一片青紫,有的地方甚至皮开肉绽。不用说,这肯定又是他那个疯子兄弟树远打的,我忍不住愤愤地说:“他呢,今天我非给你出出气不可。”树恒连连摆手摇头:“算了算了,谁知又跑到哪里去了。”

  只热敷了一会儿,树恒便起身要去做饭,我说:“你别做了,等会儿我让你嫂子给你送点儿过来吧。”树恒摇头拒绝:“我能做。”“你硬撑什么啊,还是老老实实给我躺着吧。”我又给他敷上一层药膏,然后回家让妻子多做了一份饭,送了过去。

  但我前脚刚走,树恒就一瘸一拐地出来了。我问他干什么去,他说:“树远不知跑到哪里去了,我找他回来吃饭啊。”不容我说什么,便把他悠长而嘶哑的声音撒向空中:“树远,回家吃饭啊——”看着树恒佝偻的背影,我禁不住一股热泪涌满眼眶……

  树恒是我的本家兄弟,也是邻居。凭他的聪明,他本来是有把握考上大学的,但就在他全力以赴准备参加高考的时候,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父亲的生命,比自己小3岁的弟弟树远也在这次车祸中因受到极度惊吓而精神失常。本来就患有心脏病的母亲经受不住这一打击,从此卧床不起。无奈之下,树恒只得辍学回家。离开学校的那天,他带着满满一书包课本跑到父亲坟前,一边烧课本一边哭,等我闻讯赶去时,他已经把所有的高中课本烧完了,片片纸灰在四周随风飘荡,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烟香味。我弯腰拣起空荡荡的书包,眼睛也不由潮湿了。

  第二天,树恒要送母亲去住院,但母亲坚决不肯,她说:“我的病已经无药可治,还是留着钱给你弟弟看病吧。”树恒父亲遭遇车祸后,曾经得到2万多元赔偿,为了说服母亲,树恒让我们去给他母亲做工作,树恒母亲却流着泪说:“就这么几个钱,树远的病要治,树恒将来成家也要用,哪能花在我这个土埋了半截的人身上啊。”接着她又把树恒树远的手拉在一起,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树恒说:“恒儿啊,妈走了后,你弟就全指望你了,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,想办法把他的病治好,不然妈就是死也不瞑目啊!”树恒放声大哭,他紧紧拉着妈的手,哽咽着发誓:“妈,你放心,我一定会的,一定要治好他的病!”

  不久之后,树恒母亲病重身亡。处理完母亲的后事,树恒便开始带着弟弟四处求医。那时,树恒还不满18岁,身单力薄,而比他小3岁的弟弟树远却身高力壮,因此每次树恒带弟弟去看病时,只要树远不肯去,树恒根本就没有办法把他带去医院。一次,他托人联系好了一位专家,可树远说自己没病,说什么也不肯去,眼看预约的时间到了,树恒情急之下要强行带他去,谁知刚伸手去拉他,树远竟突然一拳打在他鼻子上,鲜血顿时喷涌而出。但树恒擦擦鼻血,洗洗脸,仍然要带树远去见医生。当时在场的几个妇女都忍不住哭出了声……

  为了彻底治好树远的病,树恒决定把树远送到附近的一所精神病医院进行住院治疗。我听说这家医院费用比较高,而树恒手里的那笔赔偿款已经所剩无几,根本用不了几天。当我把这担心告诉树恒后,他说:“这个我知道,我打算等树远住院后,我就去打工挣钱,他才15岁,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毁在这个病上啊!”

  把树远送到医院去的第二天,树恒就到一家建筑工地打工。他没有技术,只能靠卖力气,而这在建筑公司挣钱又是最低的。为了多挣钱,他经常利用工余时间找活儿干。那时,晚上经常有来工地送沙、送水泥的车,只要车一来,树恒就抢着给人家卸车。没车时,他就拿着铁锤把工地上那些废弃的混凝土砸开,取出钢筋来卖。这当然也是个力气活儿,八磅重的大锤往往一抡就是几十下,一块混凝土砸下来,胳膊、肩膀及手腕又肿又疼,他的两只手也布满了血泡。一次,树恒在砸混凝土时,一块崩起的混凝土打在他头上,顿时血流如注。他找了块布条简单包扎一下,就又抡起了大锤……

  为了多挣钱,树恒不久离开挣钱少、工资发放又不及时的建筑工地,去当了一名装卸工。那是个拼力气的活儿,几百斤重的货物基本都是靠腰背肩扛装卸,这对树恒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身体很容易造成伤害。我提出帮他找个轻松点儿的工作,但他摇头拒绝了,他说:“我如果不多挣点儿钱,树远的病怎么治好啊!”

  尽管树恒如此拼命地挣钱,但相对于医院昂贵的医疗费用,却是杯水车薪,在治疗了一段时间后,已经身无分文的树恒只得把树远从医院接回了家。

  树远的病并未彻底痊愈,只要有一点点不顺心的事,就会骂人、摔东西。一次,一个邻居和树远开了句玩笑,树远拿起菜刀就要和他拼命,树恒担心出人命,扑上去把弟弟紧紧抱住。树远挣扎几下没能挣脱,竟举起菜刀砍在了树恒抱着他的右臂上,在场的人一看要出人命,不顾一切冲上去奋力从树远手中夺下了菜刀。

  树恒被大伙紧急送往医院,医生在他的胳膊上缝了7针,并让他住院输液。但树恒怎么也不肯,他说树远还要等他回去做饭,还要给树远吃药。有人打断他的话说:“他都几乎要你命了,你还这样事事想着他。”树恒说:“他是我兄弟,而且有病,母亲把他托付给了我,我如果不管,那还叫兄弟吗?”

  此后不久的一天,树远把钥匙锁在了屋里,他找来铁锤把家里所有门锁全部砸烂。树恒刚说了他几句,竟被树远一拳打倒在了地上。这时树恒的右臂还没有好,根本没有招架之功,只能任凭树远拳打脚踢。当人们闻讯赶到时,树恒已被打得鼻青脸肿。大家气得要去揍树远,还是被树恒阻止了。

  打惯了手,骂顺了口,树恒从此成了树远的出气筒,只要心绪一坏,树远就会对他大打出手。而每次挨打,树恒都不反抗,也不哼一声,有时人们看不下去,要给他出气,他却反而为树远辩解。有人嘲笑他是个窝囊废,他只是一笑了之。

  这秋天,树远又犯病了,一会儿笑,一会儿哭,一会儿又跑到大街上,给这个砸砸大门,给那个家里扔块砖头,有时看见女人和孩子就追,闹得整个村里鸡犬不宁。树恒担心出事,决定再次把树远送到精神病院去接受治疗。一天傍晚,树恒来找我借钱,在夕阳的余辉里,我突然发现他的后背上像翻盖着一口铁锅,上前掀起他的衣服一看,我被惊呆了,只见他脊背上部高高凸起、弯曲,一副罗锅状。我知道这是长期的装卸工作造成了他的脊椎畸形,心里忍不住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楚,我哽咽着说:“树恒啊,树远有你这样的哥哥,那也是他不幸中的万幸啊!”

  把树远送进医院后,我通过朋友给树恒介绍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工作,树恒却嫌工资低拒绝了,他说:“我只有多挣钱才能让树远多在医院住些日子,那样他才会有康复的希望啊。”我着急地打断他的话说:“你看看你已经把身体都累成啥样子了,你还这样不要命的干,难道你就不想成个家了?”树恒摇摇头,默默地转身走了。

  回家后,我让妻子想办法给树恒介绍个对象。妻子说:“我看这事难。树恒家有个疯弟弟,又是罗锅,你说谁家姑娘会嫁给他啊。”妻子尽管如此说,但她还是发动所有的亲戚熟人为树恒四处介绍对象。但正如妻子所担心的,不管是大姑娘小寡妇,只要一听树恒家的情况,扭头就走,根本连个面也不照。

  后来,我通过一个同学从山里给树恒介绍了个离过婚、带着个孩子的女人,在得知树恒的情况后,她当场就表态:“这种重情重义的男人可以依靠,只要他不嫌弃,我明天就嫁给他。”

  然而结婚后仅仅一年,树恒的妻子便闹起了离婚。我去找她做工作,她说:“回去也可以,但再不能与他那个弟弟住在一起。这一年,我陪着挨了他那个弟弟多少打,还要一年到头没完没了地给他治病,你说,这啥时才是个头啊!”

  我把这个要求转达给树恒,他低着头沉默了半晌,抬起来时,他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,他说:“我不能为了媳妇就不要我的兄弟,再说,这也是我对我娘做过的承诺啊!”

  树恒的婚姻终于还是不可挽回地解体了。从此,树恒不再提婚姻二字,即使有人给他提亲,他也婉言谢绝。有一次我劝他:“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过吧。”他苦笑了一声,说:“我不再奢求其他,只要树远的病能痊愈,我也就知足了。”

  望着树恒那张未老先衰的脸,我的心再次受到猛烈的震动。为了一句承诺,甘愿放弃自己一生的幸福,放弃自己美好的未来,甚至牺牲掉自己的健康,世界上,还有比这更珍贵的吗?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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