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2年9月,我住进大学集体宿舍的第一天,我的上铺陈蕾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明星让其他人都黯然失色。她是那么漂亮,那么可爱,对每个人都礼貌周到。送她来报到的母亲,在经营一家美容院,看她一下子交给陈蕾一张邮政卡、一张工行卡,再看看我等平常的衣着及口袋里屈指可数的几张小票,真有点天上人间两重天的感觉。
迎新仪式上,她拉的一曲小提琴和跳的一段孔雀舞,使整个礼堂都快被掌声冲翻了,她的才艺征服了所有的同学,大家都知道,2002经管系的陈蕾,是这一届新生里当仁不让的。
一个月后,新生竞选学生会干部,她当选为学生会主席,我是女生部部长。
她太卓尔不群了,这让初中高中一路走来都是佼佼者的我有深深的压抑感,我在给高中同学的信中写道:进了大学才发现山外有山。而陈蕾,便是横亘在我面前的第一座高山,难以逾越。
大二的时候,女生们跟外界的联系更多,恋爱的主旋律开始奏响了。
我是一心准备考研的,所以每每拿此志向作为定心神针,放言大学4年本人决不恋爱。
可是,当有一天陈蕾带着她的男友坤出现在我们宿舍时,我的心,实实在在地动了一下。
坤是一个俊朗的男孩子,高高大大的,有一双极明亮的眼睛,一看就知家世很好。果然,陈蕾告诉我们,他是军事学院的大四学生,也是学生会主席,绝对的优等生,他们就是在高校社团活动中认识的。那个男孩的父母都是高干。
有一天晚上,兴奋异常的她把脖子上的一条铂金项链秀给我们看,说是她男友的母亲来武汉,送给她的见面礼。
“哇,”所有的女生都围了上去。“这可是张曼玉做广告的那家珠宝行的产品啊。”陈蕾得意地说。
我恨得牙痒痒,没有人知道,我也对坤一见钟情。可是我没有陈蕾显赫的家世,没有她美丽的外表,我只是一只丑小鸭。
大三那年,发生了一件极意外的事。有一天,我在宿舍,忽然接到了一家商店的电话,电话中的人问我,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陈蕾的同学,听了半天,我才明白,原来陈蕾一个人去逛街,看到这家精品屋的衣服特别漂亮,平时大小姐惯了的她竟然忘了付钱,穿着店里的衣服径直出了门,这件外套价值近千元,结果被人家发现当做小偷抓了。店主听陈蕾说自己是学生,想原谅她这一次,于是打电话到宿舍证实。我在电话那头惊诧地听着,陈蕾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啊。
挂断了电话,一条自私而阴暗的小虫在我的心里蠕动,想起陈蕾平时飞扬自得的笑脸,自己心底的那些小刺嗖嗖嗖地又长了出来,我觉得这一切太有戏剧性了,陈蕾应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。犹豫着,我拿起了电话,拨通了辅导员老师的号码。在辅导员的惊诧中,我挂断了电话,心里特别复杂,一方面有种不可言喻的快感,另一方面又为自己的行为不齿,但我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平衡点,陈蕾那么美,她把全系女生的光彩都抢走了,现在这样是活该。
我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兴奋,表面上安慰沮丧的陈蕾,看来她并不知道是我打的小报告。学校的处理结果下来了,出乎我意料,学校在批评教育之外,对她是力保,对此我有些愤愤不平。老师也对我们讲,要帮助她,不要把事情再传出去。为什么连老师都这么维护她?就因为她漂亮,她家有钱?我有时悲伤地想,如果换作是自己偷了东西被发现,天都会塌下来的。
那件事后的周末,坤拿着一束玫瑰花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,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,请问陈蕾在吗?
我遮遮掩掩地告诉他陈蕾可能在校公安处。这让坤疑窦重重。他反身向外走去。一个小时后,陈蕾痛哭着回来了,她说坤刚才找到她,追问发生了什么事,她不说,他就使劲地猜测,甚至还问她是不是在与其他男生来往。陈蕾除了哭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最后,她的男友说:“好吧,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,你有任何事情都不要来找我。”然后扔下鲜花一个人走了。
在她最需要关怀的时候,她最爱的人的离去无疑是一记更大的重创。
陈蕾退学了,我们和老师都尽量地挽留,可她绝然地走了。
陈蕾就这样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,我们的生活中像是少了些什么,陈蕾的美丽与光彩,她的小提琴声与笑声,还有那些可口的零食与时尚的资讯,当初曾经刺痛我的东西现在都成了我所怀想的内容。
在宿舍熄灯时间前的卧谈里,我们仍然会对陈蕾的事议论纷纷。大家议论的重点由陈蕾转到了那个告密的人身上。
“是谁啊?那个人真是落井下石。”
“就是,做人要厚道。”一个同学学着《手机》里的台词说。我的心隐隐地疼,难道我真的错了?“其实,一个人最难面对的是被朋友出卖的感觉,不知道陈蕾现在怎么样了。”
同学们沉默地睡去,而我则失眠了。年少的时候,嫉妒是一株罂粟花,极尽所能地诱惑着我,让我一步步错下去,这是一把双刃剑,我伤害了对方,也伤害了自己。不论陈蕾现在过得如何,我都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澜,悔恨日日夜夜折磨着我,让我不得安宁。如果有一天见到陈蕾,我一定会亲口对她说一直在我心中萦绕的三个字——对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