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和我同在一座城市打工,他所在的公司离我的住处不算太远但也不是很近,然而,他仍然不分晴天还是狂风下雨一有空闲便过来看我。时间久了,我觉得父亲这样来回跑太辛苦,索性让他搬来和我一起住。
父亲乐呵呵地打扫了一下午房间卫生,也许是太疲惫,吃过晚饭他便呼呼大睡了。我像这座城市的许多年轻人一样,没有早睡的习惯,不是流连忘返于灯红酒绿之中,而是因为要赶稿子几乎每晚都要忙至午夜时分。行文至高潮处,依稀听见有厚重的鼻息声,循声发现,原来是睡在隔壁的父亲的鼾声。回到电脑桌前正襟危坐接着写稿,不想,父亲起伏的鼾声一声盖过一声,声声入耳,灵感骤然间消失殆尽,懊恼之余不得不搁笔。
翌日吃晚饭时,我责备父亲道:“爸,您睡觉打呼噜呢!害得我稿子没法写。”父亲听了,夹菜的手在菜盘上空愣了好一会儿,“哦,我是有一点,好多年了。吵着你了吧?”他说这话时显得极不好意思,那局促不安的样子让我不忍心再说什么。
当晚,我像往常一样在网上逡巡了一圈然后码字,两个多小时过去了,一篇稿子终于尘埃落定。我长长地吁了口气,起身去倒杯水,经过父亲的房间我才猛然意识到整个晚上也没听见父亲的鼾声。我满腹狐疑,轻轻地走近父亲的床边,却看不见他的脸——父亲用被子将自己从头至脚整个地盖得严严实实,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向后扯了扯,父亲粗重的鼾声重又释放开来,看着他那憋得通红的脸我一下子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。我怀着沉甸甸的心情走了出来,整整一宿未眠。
第二天清早父亲不无得意地问我:“昨晚没听见我打呼噜吧?”我默默地点头。父亲对我笑笑,转身要出门,我抑制不住内心强烈的不安,喊住了父亲:“爸!您以后不要蒙着头睡觉,那样会捂出病来的。”父亲一脸的惊愕,嘴唇翕动欲言又止,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都知道了?”说完,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,继而开门出去。
坐在上班途中的公交车上,手机铃声突然响起,是父亲打来的。父亲讷讷地说他想搬回公司住,他说他每天赶路很辛苦,我想对父亲说你是怕打鼾声吵我但我可以克服的,可他早已挂断了电话,听筒中只剩下“嘟嘟嘟”的声音。
望着窗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,我恍然明白:在这个世界上,如果说对子女的爱,父母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;那么,对父母的爱,子女则是一条喧嚣浮躁的小溪,永远永远只是她的支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