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是爱科学的80后,高智商的技术宅,死理性,还特文艺。
他们提倡从今天起,做个理性的人,读书,思考,挑战上帝。
熬到大三,顾森终于扛不住了,他决定休学一年——从北京大学中文系。
2006年,还在念高二的顾森代表学校参加了第23届中国青少年信息学竞赛,一不小心拿了银牌,获得保送北大的资格。
选专业时,大家都傻了眼,他竟然是个文科生,研究数学、参加竞赛什么的纯属打酱油。最终,为了专业对口,顾森被送进了中文系。
在中文系,他明显感到自己和文艺青年“不是混一条马路的”:大一那年中秋节,室友们在阳台举杯邀明月,喝着喝着,就开始吟诗作对起来,这把顾森吓了一大跳。在他看来,所谓月圆只不过是月亮反射太阳光的月面最大且近于正圆形,才显得那么亮而已。
顾森对于用数学解释世界万物抱有一种使命感,或者说,强迫症。比如一次无意间看到一个山寨方便面牌子叫“康帅博”,他立即回到宿舍编了个评比程序,计算长相最接近的汉字。
“这是中文山寨品牌泛滥的原因。”他说。
当然,他的文艺青年同学也觉得他“很极品”。三年中,“气场不合”的顾森安静、低调,与文学相关的科目几乎都刚好考60分。
休学后,社会青年顾森在街上晃悠了几个月,突然接到一个叫果壳网的加盟邀请。
去办公室与老板面谈时,正好遇上一群同龄人边吃着午饭边热烈地讨论一个问题:为什么一大屋子的人热火朝天地聊天时,会突然安静下来?大家七嘴八舌地分别从心理学、概率学、生理学等角度展开辩论。顾森当即决定入伙,“终于找到组织了。”他说。
死理性,还特文艺
这个组织定位为科技网络媒体,成立于2010年11月,其招募员工的特征高度一致:80后,科学青年;高智商,宅居动物;习惯用Google Reader获取信息,靠Gmail保持联系;对英文网络资源轻车熟路,善于表达与解决问题;死理性,还特文艺。
网站由15个主题站组成,光看名字就知道是批死理科生把牛角尖钻到底的架势。比如“DIY”、“谣言粉碎机”、“自然控”、“心事鉴定组”、“死理性派”等。每个版的斑竹都按照各自的主题,每天更新发布千字左右,很短、很欢乐的科普小文章。
他们的目标是,让科学像电影、音乐、文艺小清新、《生活大爆炸》(一部关于科研极品宅男的热播美剧)一样流行起来。
顾森是“死理性派”的斑竹,这个主题站的最上方写着:从今天起,做个理性的人,读书、思考、挑战上帝。
在入伙果壳的第一个平安夜,顾森就单挑了一回上帝。
“圣诞老人的故事简直荒诞至极。”他在版里发了一篇文章,要想在24小时内向全球基督教家庭发礼物,圣诞老人必须以每秒1000多千米的速度奔跑,这一速度产生的摩擦与热量将会导致他老人家在瞬间被削成水蛇腰,驯鹿部队在1/4260秒内完全气化。
顾森的同事,一群死理科生的圣诞之夜也大都是宅在电阻、镊子、电烙铁、胶水喷枪及英文论文中欢度的。
“DIY”斑竹张浩,一个大一失恋后开始埋头做机器人到现在的23岁男生,用16支发光二极管接成了一个混联电路,捣鼓出来的造型俗称圣诞树。这也是“DIY”版当天更新的作品。
“谣言粉碎机”斑竹秋秋,一个刚从美国归来的高分子博士后MM,一口气粉碎了近10条关于圣诞的流言,真相包括:给圣诞老人拉雪橇的驯鹿都是母的,因为成年雄鹿的角在10月份就会脱落;用来装饰圣诞树的“圣诞红”,才不是剧毒的“一品红”,造谣者估计看金庸看进水了。
“自然控”斑竹马子驭,一个植物与观星达人,在版上祭出科学青年圣诞把妹的绝杀技:挑一株圣诞植物送她吧,家常点也行啊,比如高加索冷杉、塞尔维亚云杉、欧洲赤松什么的。
“趣科技”斑竹肖谦却建议大家,不如买棵用太阳能做电源的圣诞树吧,在环保大业面前,浪漫什么的都是浮云……
这是果壳科学青年们坚守工作岗位的典型一天。收工后,北京的街头小巷便开始出没一群行为诡异的小青年。
理科生也有春天
此前,在许多人,尤其是文艺青年看来,理科生大多是些呆头呆脑的货:整天搂着一只保温杯出没于通宵自习教室,周而复始地蹲在实验室运算数据;不听陈绮贞不看村上春树,还不上豆瓣;写出的论文全世界只有不到10个人会看,其中还包括评审者。
果壳当家人姬十三在复旦大学攻读生物学博士时,就很容易给人造成这样的印象。绝大多数时间里,姬十三干的活,就是和老鼠的大脑朝夕相处,以研究出一种药物对某种细胞间关联的信号加强,然后还要发很多的论文。
毕业后,姬十三正式逃离实验室,成为一名科普自由写手。创办果壳前,2008年,姬十三先成立了一个叫“科学松鼠会”的博客群,企图“一敲锣鼓”,把“猫在一个大房间各个角落的科学神人都喊出来吃饭”。
两年时间,被姬十三吆喝出来的科学青年不多,但也不算少,目前写作活跃的维持在50名左右。他们有的是媒体记者、高校老师、科研人员、在读学生,气质与果壳编辑一致,此前低调遁世,或只在半封闭的小圈子里活跃,也是因为没有找到“组织”。
相比之下,果壳的文章比松鼠们的博文阅读门槛更低,也更大众化。这也是姬十三创办果壳的动机:文艺青年有豆瓣,科学青年也该有自己的大本营。
“这个效果正在显现。”顾森说。比如,最近他在邮件中收到两条很有科学小清新范儿的提问:一条是,在桌上放台笔记本如何将笔记本放稳当且占据桌面的面积最少?另一条是,肯德基优惠券不小心被撕坏,一般平均会撕坏几格优惠券?
再比如,那篇关于圣诞老人自焚的文章上传不久,在本该冷清的平安夜,却迅即引来一批科学小青年围观讨论。有人提出,不如改用量子派礼物,也有人提出质疑,圣诞老人的速度不应以匀速计算,因为他在北京肯定会遇上大堵车……
顾森无暇顾及讨论,除了写稿、约稿、译稿,他和同事们还得为起一个很有腔调的标题而绞尽脑汁,“不然怎么吸引科学青年,还有那些文艺小清新呢?”
死理性也有危机
在“DIY”主题站,张浩目前发布的大部分DIY创意,都来自国外两个人气旺的DIY达人网站,比如在伞上装星星灯,在家里做核爆,为派对女郎做火焰舞裙,用自己的呼吸发电。
缺乏原创,也是顾森这些“死理性派”当下的问题,那篇关于圣诞老人自焚的文章,也是编译作品。眼下,他手头写作活跃的作者不到5个。
休学后加入果壳之前,顾森的主要经济来源是给北京一家奥数培训机构做兼职老师,收入稳定且涨势喜人。但同时,他为国内一本科普杂志开的专栏在去年突然没了,原因是杂志因销量不景气而倒闭。
“DIY”斑竹张浩的主要供稿者之中是一名初中生,为“DIY”主题站贡献了一架直升机、一盏充电台灯等五六个作品。
小朋友告诉张浩,爸妈目前还算支持他,老师也没说啥,一是他在班上成绩一直没下过前五,二是还没面临中考,三是还没被送去参加奥赛。
张浩打算与这名在中国很稀罕的中学生保持长期联系,“就是担心他经历了中考、高考,再也做不出飞机了”。
以张浩们的成长来看,中国科学青年在应试机器制造出的成品中,仍属于存活率极低的限量“差错版”:首先,他需要具备足够发达的大脑,只花不多的时间就能应对众多“检验”关;其次,他乐于将剩余的精力花在发呆、想象和思考上。
比如顾森,就接连逃过了中考、高考,一路保送北大。他说他最庆幸的,是可以一直在做与考试无关的事情。问题在于,中国有多少个这样的年轻人呢?
眼下,果壳编辑们越来越多被粉丝们拿来与《生活大爆炸》里的谢耳朵比较,显然,他们的魅力值与吸引力也随这部美剧在中国的热播而上涨。
这名任性、固执、兼患深度洁癖与强迫症的极品天才宅男12岁就在家里搞了个两毫米的楼梯实验,害他老爸摔断了锁骨;13岁时想给镇上居民免费供电,在家车库里捣鼓出了一个核反应堆。
“可是没有可比性。”张浩说,他指的不是谢耳朵IQ的高度,而是那些金发碧眼的科学青年们轻易就能拥有的设备、实验室、及闲得令人发指的成长时光……
张浩生于1987年,漂在北京。房子是眼下与他同龄的人日常最重要的谈资,很难想象他们在提及均价三万五的北京楼市时,会惦记着要匀出间房做实验室,每天加完班回到家,再去研究一下植物是不是也喜欢听音乐。
1988年出生的顾森仍然完全沉浸在数学的世界里,“任何一个事物都可以用数学原理来理性解决”,他宣扬自己坚定不移的信仰,“即使是玩三国杀,即使是被女友飞了,还要不要去挽回,都是可以计算的。”
但眼下有件烦心事,显然难以将这套方法论派上用场:2011年春季开学后,究竟要不要回北大中文系继续念书,混个文凭,好给父母一个交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