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岁,高一。我对一个男孩子的喜欢逼近到无力再独自承担的状态,便忍不住想要来一场清热泄火的表白。
那个闷热的午后,我放弃了午睡,打算到学校去碰碰运气。
他是一个学习用功的少年,担任我们班的副班长兼物理课代表。如果我对他的观察是准确的,正午时分,他应该在教室里对付那些让人焦头烂额的习题。即使对方未必能够给予回应,也许借着教室空旷,正午明亮,无以遮挡,放我光光鲜鲜下台去——至少,不至于让我当场难堪,一败涂地。
带着这样的侥幸心理,我对父母声称有功课要赶,早早去了学校。
巧,教室里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我的同桌,女的,另一个,就是那个我朝思暮想的身影。时针指向正午12点54分,刚刚改了夏令时,距离3点上课还有2小时6分。事到临头,我才发现,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该怎样做,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怎么去说。
我赶紧和女孩召开紧急同桌会议。会议当然是采用笔谈的形式。我刚开宗明义,这场隆重的青春告白就得到同桌的大力支持,开始充当军师。小纸条在我们中间一来一去穿梭传递,对于难以言喻的东西(我一直觉得用方言,尤其是四川话说“我爱你”是很搞笑的事情),用笔谈是最好不过的。好,作战形式得以确定,关键就是作战内容的设计。
这是一场什么性质的战争?面’上春潮澎湃(虽然我看不见),心中雷声轰鸣(但是我听得到),我依在同桌身旁绞尽脑汁地冥想,灵光一闪,抓起钢笔,在作业本上“刷刷”写下:“已知;我爱你;求证:你爱我。”
天才,简直是太棒了!创意无限,美妙绝伦!我为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,沉浸在锻造了一件宝器的自得之中,差点忘了要用它去克敌。“时间不多了!”在同桌的催促之下,我匆匆拿起作业本,大步流星向后排走去,来到他的面前,故作镇定:“物理课代表,问你道数学题?”
大概是为了凸显这种语气的反差效应,彰显自己的幽默,或者,渴望借助一份造作来削弱这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确定,我故意选择用他的职务作为称谓。抑或,我在那一瞬间,已经丧失了直接交锋、勇敢面对的勇气,连对方的姓名都不敢提及。
随后,我开始等待审判,大气也不敢出,更不敢逼视他的眼睛。
他招呼我在他的身旁坐下,不动声色地盯着我写下的问题:识破了我的语言游戏,坏坏微笑,抬头看我:“对不起,我是物理课代表,完全不知道怎么做这道数学题。况且,在我看来,这是一个假命题。”
正午的教室好热,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掉了,吊扇停止了转动,我猜得到前排的同桌正竖起耳朵偷听后面的动静。不,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,绝对不能!“啊,是吗?”我抓过作业本,想要第一时间飞奔出去,为失败的告白添上一段仓惶凄美的逃离。忙乱之中,我失手翻开了下一页。啊,感谢我的数学老师,在今天布置了一道这么漂亮的完美命题:已知SA垂直正方形ABED所在的平面,过A做一个平面AEF垂直SC。平面AEF分别交SB、SD于E、F。求证AF垂直SD。
“啊,翻错了,是这道。”我迅速恢复常态,微笑四溢。没想到,这场仗,打到最后才知道,原来是一场自尊保卫战。这回,轮到少年脸红,大概,刚才的良好感觉瞬间出窍,有些失落,也有些迷离:“啊,今天的作业啊,我刚做出来。”然后他开始一本正经拿出笔尺,向我靠近。
电来了,风好凉,我们一起像模像样地讨论起一道作图繁琐的几何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