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摘自刘长春《第一缕曙光的祝福》
以前,陆陆续续地读过刘长春的一些散文篇什,留下了一些朦朦胧胧的印象。那大致是随意中颇见个人性情,自然中葆有人文底蕴。这次集中阅读了他的散文新作集《大地笔记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4月版),先前的印象更清晰了,已有的感受也更深刻了。我的感觉是,刘长春那些看似歌吟风花雪月的散文,在赞颂山水之神奇,花木之瑰丽之中,托出的是对自然的造化、天然的情趣的崇尚与留连,背后还常常孕有对景物的日趋颓变与文明的悄然流失的慨叹与惋惜。因而,那看起来像是“颂歌”的作品,读着读着就变成了“挽歌”,引人同他一起由欣忭到怅惘,由若有所失转入一种若有所思的境界
江南无雪,这在今天人们已习以为常的现象,其实并非正常。刘长春在《江南无雪》里,记叙了他在童年时代的“关于寒冷和飘雪的记忆”:那时候的“故乡的冬天”,“被风追逐着的雪,上下旋转着,左右飞舞着,飘飘洒洒,疏疏密密”;“小河结了厚冰,听不见流淌的声音”;而现在的江南,“没有寒冷,也没有雪”,以至于在孩子那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,“冬天怎么不下雪了?”作者在自己过去有雪的冬天和如今孩子无雪的冬天的两相比照中,写出的不只是童趣的演变与缺失,而还内含了对“大气污染”、“地球变暖”等生态失衡现象的忧思与忧虑。与这篇文章恰成反比的,是《三九闻雷又遇冰雹》一文。这篇文章由隆冬时分的先是高温天气居高不下,接着是某日“天地忽然黑暗,混沌一片,雷声大作,风雨撼窗”,描绘了江南天气日见异常的另一种表现。有意味的是,作者在结尾处写道,“倾听惊雷,倾听冰雹,倾听暴雨,倾听大风,其实也是倾听大自然的教训。”话语不温不火,个中自含深意。还有《鱼之忧乐》,写因人们的过度捕捞而使灵河的“将军鱼”几近“灭绝”;《不见大雁》写因自然环境的恶化使大雁绝迹从而也使天台八景之一的“清溪落雁”成为历史的记忆。在这些篇什里,作者由天气、景致与物种的变异与消失,就生存环境的现实危机发出了一声声叹息,也就维护环境的时不我待发出了一声声呼吁。
另有一些篇什,则是由来忆往,抚今追昔,在一种现场的胜景游历与超然的精神遨游的相互连结之中,慨叹文明的流失与文化的退隐。《遗憾的西安》的写作,系作者的西安之行的有感而发。对于西安,他怀着美好憧憬乘兴而来,然而,没有王维诗中“青青柳色新”的那种景致,有的只是“枯竭的河水”、“狭窄的河床”和“裸露着的石子滩”;而“灞柳风雪”不仅毫无踪影,压根就“找不到古灞桥”。最后,只好与古都西安“黯然伤别”。《古城墙漫步》一文,由西安因保留了城墙带来的自豪,说到北京因拆除了城墙留下的遗憾,尔后又说到台州府城临海的古城门的被拆除、古城墙的被改建,以及一些历史文化名城所流行的“仿古热”,历数了一桩桩、一件件令人“可惜”的古建筑拆除,临了一句“如何看待与利用历史文化遗产”的感喟,诘问中不无愤懑,简洁中透着深沉。作者是远足旅行的爱好者,更是赏鉴文明的有心人,在他的笔下,古代文明正与我们渐行渐远,近代文明也在种种名目的蚕食之下岌岌可危。现代著名散文家陆蠡在天台平桥镇的故居,因无人把它当回事,已日益“颓败”(《陆蠡故居》);著名文学家朱自清在台州中学的故居——“佩弦楼”,经历了一番“拆与不拆”的争论后,“到底还是拆了”(《台州中学的“佩弦楼”》)。在讲述这些事件时,作者没有太多的议论和直接的评断,但溢渗在字行间的失落与遗憾却殷殷可感,那同样也隐隐撞击着读者,让人为之惋惜,引人深长思之。
刘长春的散文,入手平实,行文自然,似乎是信手拈来,确乎又钩深致远;这在很大程度上在于他外在上虽不有意刻削,而内里却有一条情思的主线,并用它来串结细节,连缀感悟。这种“外松”而“内紧”的状态,正是好的散文作品的重要品质之一。其次,我还很喜欢他的散文语言,那总体上说是简朴又雅致,敏动又感性,间或在叙事中跃然而出的感叹与感喟,常常精警又凝练,怡情又悦性。如《萤火虫洞之光》中的“世界上许多独一无二的景点,因为独一无二的构思而相得益彰。”如《不见大雁》中的“蓝天空旷,没有大雁飞过。天空寂寞,人也寂寞。”这些语言,情与理相交融,思与诗相结合,给他的作品平添了不少色彩,增加了许多韵致。然而,让人感到不足的是,这样有滋有味的语言表达,似乎还比较少见;而那种由“物”说起,最终落到“人”的套路,似乎又太多见。看来,散文写作之于刘长春,还有需要进而解决的问题,而这,也使他还有着相当的发展空间。
刘长春,男,1951年生于浙江台州市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矿业作家协会副主席,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,台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。现供职于台州市国土资源局。多年来,已在《当代》、《十月》、《美文》、《作家》、《中华散文》、《文学报》等报刊杂志发表
文学作品150万字,著有散文集《旅途》、《山水境界》、《天台山笔记》、《墨海笔记》等八种,散文集《大地笔记》曾获第三届“中华宝石文学奖”、第三届“华语文学传媒大奖”提名,曾荣获首届冰心散文奖等。